表妹高考成绩被屏蔽，竟然还在家里大肆宣扬自己是省状元。
她第一时间就跑来我面前得意洋洋，嘲笑我这个学渣。
家族群里充斥着“清北命”“国之栋梁”“全省希望”一类的吹嘘，姑姑和姑父更是忙前忙后，花了六十万摆了三天的流水宴席。
一点都不知道，清北的招生办已经给我打了十多通电话。
高考查分的那天，我正窝在房间里看着航天学刊，家门却被砸得咣当作响。
妈还在厨房忙活着，提着锅铲跑去开门。
姑姑和姑父带着得意的笑容挤进来，后面跟着得意洋洋的任月欢。
我站在门口，莫名觉得她像只蓄势待发要开屏的孔雀。
“哎呀，还做什么饭呢。”
姑姑一把抓过我妈手中的锅铲，扔到桌上，得意地说，“快去海福楼吃饭，欢欢她爸定了二十桌，赶紧换身衣服。”
我妈满脸迷惑，“不在节假日的，您这是要干嘛？”
姑姑和姑父相视一笑，嘴角的八字胡几乎笑裂，“欢欢拿了省状元，当然要大摆筵席，二十桌都嫌少，我定了三天，想怎么吃就怎么吃。”
他们那股气势，好像家里藏着金山银矿。
爸爸端着鱼桶刚进门，听见这话，劝了两句，“你们家还背着房贷车贷呢，海福楼一桌少说也得一万多，别浪费钱了。”
姑姑笑着打哈哈，“哥，瞧你说的，要是你家书意能考上状元，我也不信你不摆酒席。
难不成是你考不过欢欢，心里酸溜溜的吧。”
姑姑见我站在一旁，还挑了挑眉，“书意，分数查了没？多少啊？有没有三百分？”
她那话里话外，简直要把“学渣”二字烙印在我脸上。
我和任月欢同岁，都是尖子班的学生，我是A班，她在B班。
不同的是，我是天赋异禀型，她是靠刻苦拼搏型。
任月欢每周刷二十套试题，而我涉猎的是航天、人工智能、新能源和国际时政。
在他们眼里，我的这些课外书简直是拖后腿，避之不及。
高考临近，我抱着一篇关于AI的国际学术论文津津有味地看着，姑姑来我家一趟，只是无奈摇头骂我“不务正业”，还说我会带坏他们的欢欢。
见我没吭声，任月欢得意地推了推她妈，“妈，你别问了，表姐要能考好，舅舅舅妈怎么会一言不发？这不是在戳人心窝吗？”
确实，高三最后一个学期我时常没有在学校，老师带着我在外参加竞赛，专门为我安排了保送名额，我也不负众望，拿到了。
而高考对我来说，是人生一个重要的试炼，我还是想亲自经历一回。
任月欢和我不同班，她不知道我的情况，她一心扑在书本上，起初进入尖子班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。
别人花十份努力，她得花二十份，稍微松懈就会被刷掉。
几次大考她甚至没能进入前两百名，连平行班的同学都比不上。
爸爸最不愿听别人说他女儿不好，马上替我说话，“你们胡扯啥呢，我家书意成绩棒得很！”
“棒啥呀，哥，我说实话，你当了大半辈子高中老师，虽然退休了，但也不能整天钓鱼不管，书意成绩不好，一半原因是你们做家长的不够用心。
嫂子平时医院忙，你也得多盯着点，都快高考了，她还成天捧着课外书看，没人管管，这考不好谁能怪？
不像我们欢欢，每天雷打不动地做五套卷子，不完成不睡觉，这才叫勤奋和自律。”
“没错，非咱家女儿当状元不可。”
姑父笑嘻嘻地附和道。
“好了爸妈，说再多也没用，既然高考已经结束了，表姐如果没考上大学，顶多再复读一年。”
任月欢做作地安慰着。
姑姑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，“女孩子家家还复读个啥？都十八岁了，考不上大学就得去打工了，唉，建国，我记得你厂里不是缺螺丝工人吗？你帮书意走个后门，早点给安排上。”
“这倒是可以，但我们那是计件工资，书意这种刚踏入社会的新手，一天最多挣二十块。”
我爸听着他们漫不经心就决定了我的未来，脸色顿时阴沉，还是我妈急忙拉住他，他才憋着一口气咽了回去。
爸妈的忍气吞声更让姑姑一家坚信，我的成绩必定很差。
任月欢走过来挽着我的手臂，笑容灿烂地说，“表姐，我爸妈都是为你好，复读确实挺辛苦的，就算你考不上大学，也比我多了四年社会阅历呢，我都羡慕你，能这么早就靠自己劳动赚钱，不像我，到时候直接拿清北的奖学金，真没啥成就感。”
我有点被她讥讽到了，抽回手，“谁告诉你你是省状元的？”
这可不是我黑任月欢。
她高三全年最好的成绩也不过一百二十名，211大学都难进，更别说省状元了，顶多是做白日梦。
姑姑听我这么一说，马上变脸不悦，“书意，你什么意思？自己成绩不好，就看不得我家欢欢好？我们早在官方网站上查过了，她的成绩是屏蔽的，那至少是全省前五十名，虽说没省状元，但市状元、区状元那是妥妥的，你一个女孩子，别这么嫉妒眼红了。”
我有些惊讶，高考成绩被屏蔽确实大概率是省内前五十，难道任月欢真的飞跃了？
“妹妹，书意她只是关心问问，欢欢考得好，我们大家都高兴，这怎么能说是嫉妒呢？”
我妈当了护士多年，历经医护的冷暖，性情一直沉稳，即使现在是护士长，对新来的护士也一贯耐心教导，温和不摆架子。
这句话说出口，显然她已经有些不悦了。
姑姑冷笑一声，“我也是为她好，就她那点小气性，一天到晚就看不得别人比她强，在我们以前的农村，这样的人都会被人戳脊梁骨，更别说还要找男朋友，她要不是我侄女，我才懒得理她呢。”
“姑姑，你这话说得不对。”
我忍了又忍，本想以亲戚的身份不让爸妈难堪，可爸快炸了，我必须表明态度，“什么时候女人的价值要靠结不结婚来判断了？现在是新时代，女人不仅是男人的附属，我们有头脑有成就，绝不比男人差。”
姑姑翻了翻白眼，“一个高考成绩都不到三百分的成就？书意，姑姑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更多，你现在找工作还得靠你姑父走后门，现在还敢在我面前装模作样。”
任月欢原本是来我家炫耀的，没想引起争执，看到她妈有些激动，立刻出来缓和，“好了好了，高考成绩都成定局了，表姐是复读还是去爸的厂里拧螺丝，先吃饭再说吧。”
姑姑一想到还有一大堆亲戚等着她去炫耀，心里这才踏实下来，便催促道，“哥，嫂子，赶快换身衣服，我们该出发了。”
我爸连他最珍爱的鱼竿都随手一放，懒得搭理，情绪低落得不愿意跟去，我妈轻轻推了他一下，投去一个默契的眼神，他这才勉强起身去换衣服。
其实我心里也没多大兴趣跟随，但一想到如果不去，姑姑一家会有更多的闲言碎语，爸妈难免受委屈，干脆也跟着一块去了。
酒席上摆了足足二十桌，场面热闹得仿佛是给谁家孩子办婚礼似的，也难怪姑姑特地把当年结婚时穿的旗袍又拿出来穿了。
夫妻俩被众多三姑六婆团团围着，脸上满是红光笑意。
“我早说过，欢欢那孩子，看长相就知道是念书的料，果然我没看错。”
“是啊，我听说欢欢在尖子班一直都是名列前茅，成绩好得每天都被学校拿去贴公告栏。”
“大宝二宝快过来，你们都还有两年高考的时间，赶紧沾点欢欢姐的福气，到时候也考个状元回来扬眉吐气。”
“哎呦，你以为状元那么好考啊，这可是万里挑一的稀罕货，全省一年就一个呢，任家这个女儿真是让人羡慕。”
众人你一言我一语，把她夸得天花乱坠。
突然有人岔开话题，提到了我。
有人问姑姑，“淑芬，你家侄女不是和你女儿同岁，今年正好高考吗，她成绩怎么样？”
姑姑摆摆手，语气充满意味地叹道，“别提了，刚刚在家还跟我吵了一架，成绩惨不忍睹，连三百分都不到，我还好意让欢欢他爸给她早早安排份工作，她居然一点儿都不乐意，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眼高手低，自己能力没够，还妄想着能拿清北的录取通知。”
一个嘟囔着卷发的大妈转头瞟了我一眼，挤眉弄眼地凑到姑姑身边悄声嘀咕，“那不就是你侄女嘛，我早说了是谁家小姑娘，走进来就老坐那，连招呼都不打，好像自己高人一等似的。”
她们以为声音很小，可我听得分明。
心里满是无奈，这大妈，我认识你吗？这么大的酒席，我招呼得过来吗？不知该叫你姨还是奶。
另一位大妈也参与了八卦大军，“淑芬，我看你侄女不怎么样，倒是长得漂亮，既然考不上大学，干脆早早嫁人，省得给你哥嫂添堵。”
姑姑听了这话，脸上若有所思地浮现沉吟。
酒席进行到一半时，竟然还安排了个上台发言的环节。
任月欢拿着麦克风站在台上，眼角微微泛起泪光，“我能取得状元的成绩，最该感谢的是我的父母，是他们十八年来无私的教导和悉心的照顾，让我无忧无虑地去追求梦想。
其次我要感谢我的老师和同学，是他们不断激励和助力我前行，给我带来了无限动力。”
台下有不少来自江市一高的老师和同学，平日里任月欢成绩被别人压在下面，如今一朝扬眉吐气，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请了来。
只是这段发言多少让大家感到尴尬，高三的学生谁不是拼命苦读，忙得像狗，哪里还有精力去鼓励一个垫底吊车尾的。
最后，她把目光投向了我，我眼皮猛地跳了跳，心底一下涌起不祥的预感。
“最后，我要感谢我的表姐，因为她的懒散和荒废，才让我真正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。
事实已经证明了，我今天成为状元，而她甚至连大专都没有考上，就是最好的见证。”
知道任月欢这人挺讨厌，但没想到她这么让人气愤。
我爸当时气得手都发抖，正要站起来发话，突然有同学小声说了两句，“可是蒋书意的成绩一直都很优秀，而且她的成绩还被张贴到公告栏展示呢。”
另一位同学也跟着附和，“而且我听说蒋书意早就拿到了清北的保送资格。”
任月欢的脸色顿时变了变，却又马上恢复平静，“表姐高三下学期经常不在学校，说是去参加竞赛，如果她真拿到清北保送，还用了参加高考吗？别开玩笑了，她又不是傻子，谁会那么做？”
而我其实就是想体验生活罢了。
一听她这么说，周围的人立刻开始同意。
毕竟清北的保送资格极其难得，有了这条路就是坦途，谁会冒这个险再去走高考，没人傻到那个地步。
任月欢接着说，“你们又不和表姐一个班，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……”
这话刚落，话题顿时引得更多低声私语。
“看到了吧，那两个年轻人争着帮淑芬的侄女辩解，真不晓得她是来读书还是来谈恋爱的。”
“怪不得成绩那么差，要是我女儿学习不好，整天想着和男生混，我非揍死她不可。”
“现在的孩子早熟得厉害，十几岁什么都做过了，可不像我们那个年代，动手碰个手都是犯法的。”
她们坐在姑姑身边，姑姑却只顾着夹菜吃，眼神里还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。
我爸看不下去了，站起身用力踢翻了凳子，发出响动，马上引起不少人注意。
他狠狠地盯着姑姑，手指在空中抖了好久却没出声骂人。
别看他高大勇猛，他是一辈子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，没办法像她们一样随便说脏话，结果自己气得半死。
我妈也同样，一向不骂人不摆脸色的她，此时脸色冷得像凝固的冰霜。
最后两人拉着我直接离开了。
我回头望去，正好对上任月欢那挑衅又得意的目光。
回家的路上，我收到了一条短信。
正犹豫的时候，我立刻回复了。
坐在车里，我爸满脸忧愁，担心我受委屈难过，不停安慰我，“乖女儿，别听那些胡说八道，他们才是真的不了解你，只会吵闲话，没素质没品德，我们不和他们一般见识。”
“爸，我没事，没往心里去。”
姑姑一直很爱逞强，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感觉她对我们家莫名敌视。
姑父在工厂干了二十多年，最多当个小组长，姑姑就在家族群里不停晒耀，去高级酒店吃饭也要发朋友圈炫耀，买了个价值上千的包包更是要昭告天下，像是非得让所有人知道她过得多好似的。
这次任月欢替她争了面子，也不奇怪她会花五六十万摆这么大的流水席。
我妈拍了拍我的头，“高考成绩屏蔽是为了避免恶意炒作和过度攀比，你妹夫这回动作太明显了，花了不少钱，麻烦肯定也不少。”
我爸哼了一声，“没错，不就屏蔽个成绩吗？好像书意没成绩似的，可我们向来低调，不给外界添乱，今天这事儿，我真看明白了，淑芬就是故意来作对的。”
我笑着说，“爸，你今天受了委屈，回家咱们好好吃顿饭补补。”
“那就好说了，爸今天钓到一条大鳜鱼，鲜得很，明天咱们就别去吃那鸿门宴了，没意思。”
“那可不行，白吃的饭还得吃。”
要是不去，我的精彩表演不就没戏唱了吗，这点亏我不能白忍。
我爸妈可以忍，可我可不愿意让他们受委屈。
到了晚上，姑姑故作关切地在家族群里发了消息：“哥、嫂，今天欢欢上台讲话没带遮拦，顺口说了实情，也怪我没提醒她替书意圆场，毕竟那么多人，不是吗，你们得好好开导书意，她是自家姐妹，别太放在心上，显得小肚鸡肠。
还有个清北的表妹，她脸上抹光了，也算嫁人好谈些。”
我直接在群里回复，“谢谢姑姑挂念，没放在心里。”
“你不生气就好，姑姑还怕你回去偷偷哭，那就太可惜了。
说好明天一定得来吃饭哦。”后面带着三个笑脸表情。
我回复，“好的，一定去。”
话刚发出去，手机立刻响起，是个熟悉的电话。
我接起，对方一再确认地址后才挂断。
我在群里承诺了，第二天我爸妈也只能勉强同意来了。
刚想坐到我妈旁边，姑姑走过来一下抓住我，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。
“书意啊，姑姑昨天仔细想了想，确实不该难为你，你既不想复读也不想去姑父厂里做螺丝活，姑姑这儿有个好主意。”
我皱了皱眉头，不信她真会为我着想。
姑姑见我沉默，便招呼旁边一个男人过来。
矮胖的身材，肚子圆鼓鼓撑开紧身黑T，戴着黑框眼镜，似乎想装文质彬彬，头发却梳得油光发亮。
他一靠近，我就闻见一股刺鼻的劣质古龙水味，像极了街头老破发廊的气味。
姑姑得意地说：“这是小王，姑父这儿的工人，今年三十六岁，前妻不识好歹，嫌贫爱富跑了人。
小王这个人勤快精神，关键已经结婚了，会疼人。
姑姑想，倘若你不想工作，嫁过去早生娃享福也不坏。
毕竟你是我侄女，姑姑不舍得你受苦。”
连打量我的时候都得仰着头的男人，满意地点头。
我心里一阵恶寒，面对这个血缘上称为姑姑的女人，再也提不起半点尊重，“这份福气你还是留给任月欢吧，她都不去清北了，提前四年就享福了。”
姑姑脸色一沉，不悦地数落我，“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没分寸，小王好歹是大专毕业，而你连大专都考不上，学历都比他低一档，还那么挑剔。
要不是你是我侄女，我才懒得操这份心呢。”
“对啊，表姐，我妈也是一片好心，你既不想去拧螺丝，也不愿复读，现在连结婚都挑三拣四，难不成想靠着舅舅舅妈啃老吗？”
任月欢洋洋自得地炫耀道，“我是那个正要进清北的人。
高考成绩一出，我们俩的阶层就彻底划分开了。
你以后注定只能当家庭主妇，相夫教子，早几年晚几年没什么区别。
而我要成为国家栋梁，为祖国奉献力量，嫁的也一定是人上人。
你即便嫉妒也没用，谁叫你不好好读书，一心只玩男孩子。”
任月欢激动地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，引得周围的人纷纷表示赞同，同时也轮番痛骂我的脑子。
“我看淑芬这侄女真是不识好歹，结过婚又怎样，看看她自己那个模样，能有人追求已经算不错了。”
“确实，我隔壁的孩子也在一高，她说那个姑娘在学校名声很差，每天都有男生来缠着她。”
“真的假的？不会是那种不正经的女孩吧，这么小年纪就这么放肆，真是作死。”
我爸终于忍无可忍，猛地摔下碗筷，“你们谁敢说我女儿是坏女人？你们一群老不尊敬人的人，还有脸来指责我女儿，嘴巴脏就多漱几回口，没一点法律常识就别胡说，我会把你们一一告上法庭，我女儿努力学习，比你们任何人都优秀。”
我妈也站出来反驳，“妹妹，我们虽是亲戚，不想太难堪，但你实在太过分了，邀请吃饭是假，欺负我们书意才是真心话，我们自己养女儿，养到老都心甘情愿，哪用得着你们瞎操心。”
“哎哟，夫妻俩这一下子急了，看来真是被戳中了痛处。”
“声音小点，淑芬姐夫还是高中老师，肯定有后台，到时要是让咱们家的孩子没法继续读书，那可就惨了。”
“她嫂子还是人民医院的护士长呢，谁没个头疼脑热的，小心她乱扎针乱开药，怕不是要害死人。”
“……”
双拳难敌四手，我赶紧拦住气得发抖的爸爸，安慰脸色苍白的妈妈，帮他们倒了杯水缓口气。
转过头盯着姑姑和任月欢，脸色沉重地说，“你们非得把事弄得这么难堪不可吗？”
姑姑撇了撇嘴，依旧怪我不懂得领情，“我们可不是故意搅和，大家都听得明白，姑姑我是好心帮你挑了个好归宿，看你这样，把你爸妈气成这样了，早答应不就省事多了，不心存感激还翻脸，真没家教。”
任月欢也抢着说，“对啊表姐，你也别折腾了，我看王哥挺合适，咱俩天生一对，很有夫妻相，你再挑挑拣拣的，最后只能嫁给路边的流浪汉了。”
她边说边推了推那个矮个男人，男人马上笑着开口，“书意，是吧？哥哥我挺满意你的，虽然你年纪小了点，身材也瘦了些……”
他还特意瞟了两眼我的屁股，眼神中带着几分嫌弃，“我们可以先订婚，等你生了儿子，我就娶你。”
我气得笑出声，“大清朝都灭了，你可娶不上老婆了吧，你急着要儿子啊，任月欢屁股大，三年抱两不成梦。”
任月欢立刻炸毛，“我才不要这种又矮又丑，年纪还大，离过婚的男人，根本配不上我。”
哦，和我是天作之合，夫妻相，而你却配不上。
要不是我吃得少，一不小心我真想现场吐你身上。
“这饭谁吃谁倒霉，我们消受不起。”我爸拉着我准备离开。
姑姑却挡住了去路，“哥，你年纪这么大还这么倔强干嘛，生了个女儿不中用也是你命不好，要是你女儿有咱们欢欢一半优秀，就不至于让大家这么操心。
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像小王这么靠谱的好男人肯要书意，错过了以后可就难找了。”
姑父也出来圆场，“哥，淑芬说得对，趁今天大家都在场，就让书意和小王简单定个口头婚约，改天再选个好日子正式订婚，我来做主。”
小王不停地搓着手，语气中带着不满低声嘟囔道，“彩礼的事情我还是看在组长的面子上，给个五十万吧。”
我爸气得几乎喘不上气来，“我还健在呢，竟然让你替我给女儿作主，你算哪根葱？还有你，身高都没到我裤腰，竟然敢厚着脸皮提五十万，连给我女儿提鞋都不配。”
“你们让开，我们现在得走了。”
我妈懒得多说，姑姑却死死拽着她的手不放，“嫂子，我哥是大男人，有些事他不懂，你一个女人怎么也跟着添乱？你再不为书意打算，她就没人敢要了。
再说，今天这二十桌，就当是我这个姑姑给她的订婚宴，钱就不要了，让他们现场订婚算了。”
我妈甩开她的手，狠狠推了姑姑一把，呼吸急促，显然是气得不轻。
我脸色严肃，赶紧把他们拉回来坐下。
这时，我远远地看到门口站着三个人，衣着得体，正在问服务员点儿什么。
不一会儿，那三人就被引进了正吵闹的大厅。
服务员悄声走向姑姑，耳语了几句，姑姑当即瞪大眼睛，激动得高声喊道，“大家注意了，清北招生办的人亲自来抢我们的欢欢了。”
众人纷纷转头望向门口，果然见三个穿着整洁、举止斯文的人进来。
姑姑和姑父领头迎上前去，姑姑眉飞色舞地介绍，“哎呀，这不就是清北的人吗？咱们可是省状元的父母，女儿考得真好，今天就摆个酒席热闹热闹。
你们还没吃饭吧，快过来一起吃。”
为首的年长男人摆了摆手，显得不太欣赏眼前这闹腾又奢华的场面，但出于对这位人才的重视，还是有礼貌地说道，“我们不吃了，来是想见见人，也带来了录取通知书，还有五万元的奖学金，感谢孩子选择了我们清北。”
话音落下，席间喧哗声再次响起。
“哇，没上学就拿了五万奖学金，学习好真是能赚钱，任家闺女太厉害了。”
“是啊，清北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大学，他们学校领导还专门跑上门来送录取通知书和奖学金，真让人脸上有光。”
“我儿子要是这么成功，我估计笑醒也笑不止。”
任月欢愣了愣，她根本没填志愿，怎么就有录取通知书了？转念又认为这应该是顶尖学府抢人才，提前准备的措施。
她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，走过去笑着说，“各位老师好，我就是你们找的人，既然你们已经有了录取通知书和奖学金，那我只好优先考虑贵校了。”
三人面面相觑，语带疑惑，“我们不是已经沟通过，确认你会来清北，才专程送通知书的吗？”
沟通过？什么时候的事？
任月欢一脸尴尬，姑姑和姑父也紧张起来。
围观的人群都盯着她，姑姑焦急地推着她，“快看看手机，是不是漏了什么信息。”
任月欢掏出手机，把最近一个星期内的短信和电话全部翻查了一遍，仍然没有清北的任何消息。
她脸色微微发白，勉强说道，“哦，对，是沟通过了，是我记错了，那把通知书给我吧。”
对方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，没有立刻递过去，而是摊开通知书，仔细核对，“你叫蒋书意吧？”
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。
有个小孩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，兴奋地喊道：“妈妈，上面写的三个字我认识，就是蒋书意。” 他妈妈尴尬地赶紧捂住他的嘴。
我在人群中一片安静的时候站起身，慢慢走近，推开任月欢，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，“老师您好，我是昨天联系过您的蒋书意。”
现场顿时像跳闸后突然来电，沸腾起来。
“不会吧，原来考上清北的是淑芬她侄女啊，不是说连三百分都没达到吗？”
“啧，这肯定是嫉妒她成绩比自己女儿好，故意说的。”
“还带着个离过婚的现场订婚，什么意思啊，还亲的是亲姑姑，怕自家女儿上不了清北被压着了？”
“一个敲锣打鼓喊自己女儿是状元、上清北了，结果人家学校根本不收，真是丢脸死了。”
“算了算了，这顿饭吃得不顺心，我们走吧。”
“等一下，我要打包带回去，菜这么多，浪费可是浪费。”
“对对对……”
任月欢脸上涨得通红，拿过我的录取通知书，看到上面的名字，呼吸都沉重起来，“老师，我的成绩是屏蔽的，肯定在全省前五十，不是省状元也该是市状元或者区状元吧，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我？”
三位老师摇头表示，“我们清北已经走访了所有人才，蒋书意成绩最好，是最后一席，确实没名额了，屏蔽成绩明天会公布，如果分数够线，欢迎你加入我们学校。”
姑姑气急败坏地叫嚷，“你们肯定搞错了吧，我女儿是叫任月欢，这名字你们一定写错了。”
老师皱眉回应，“我们要招的人才就这一批，怎么会出这种低级错误，你这是在质疑清北招生办的专业性。”
周围议论声越来越大，姑姑怒不可遏，破口大骂，“你们肯定是蒋书意请来演戏的，哪个清北招生办会是社会闲散人员，每天五十块钱就能装样子，真是废物。”
老师脸色难看，当场亮出身份证明身份，严肃批评道，“成绩重要，但做人品德更关键，咱们清北这点小地方，配不上你女儿。”
姑姑气得眼眶发红，瞪着众人转身离去，回头望着现场混乱，两眼一翻晕倒了。
第二天早上，我爸出门了，直到下午才返回，眉头紧锁得能夹死苍蝇。
我问起缘由，才知道姑姑一家不认输，怨声载道地守着电脑一整夜，等待屏蔽成绩公布，全家傻眼。
任月欢只有299分。
姑父怒砸电脑，非要打电话给教育部门求证，才知成绩是机器故障导致出错，不得已暂停公开，得等待复查。
这属于极低概率的特殊情况，当初相关部门曾打电话给姑姑，但她因看到成绩屏蔽误以为是诈骗电话，没细说几句就挂断，还骂了人家一通。
任月欢的失误不仅让他们家颜面尽失，还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损失。
姑姑和姑父彼此推卸责任，最终演变成肢体冲突，任月欢在绝望中一时冲动跳下阳台。
好在他们家只住三楼，楼下正好被棚子挡住，虽然保住了一条命，却断了腿。
一个星期后，姑姑和姑父领着还拄着拐杖的任月欢上了门。
他们整家子就像烂透的茄子一样萎靡不振，我看了今年的录取分数线，任月欢本科几乎没戏，专科还是能上的。
她垂头丧气地说，“表姐，之前是我自作自受，有人说你考了732分，是今年的省状元，我当时真是不自量力。”
我淡淡点了点头，“你确实是自作自受。”
她哽咽了一下，眼里闪着渴望，“能不能让我再看一眼你的录取通知书？我这辈子都没指望了，能多看两眼也算慰藉。”
我犹豫了片刻，进房拿出通知书递给她。
没想到她突然咬牙切齿地撕起通知书来，但因为外壳较硬，没能一下撕破，姑姑和姑父就抢着一起动手。
我爸妈全被震惊得木然，根本没反应过来。
等他们争抢的时候，已经把通知书彻底扯碎了。
“表姐，你成绩这么好，再陪我复读一年一定能考上的，我们不就是姐妹吗，你怎么忍心看着我被别人看不起。”
姑姑连声附和，“是啊是啊，书意，做人别太计较了，欢欢想复读，你就陪她一年，不愿意就是记仇。”
姑父冷哼一声，“废话那么多干嘛，她的清华北大通知书都被撕烂了，学校才不会要她。”
我差点被这一家子奇葩气得发笑，当着他们的面给清北招生办打了电话，开了免提。
对方态度温和地说会寄新的通知书给我。
看着他们愤怒咬牙的样子，我心里畅快异常。
“现在考生信息都统统录入系统，一张通知书不过是象征尊严，我要就会有人给我寄，顶尖学府看重的是人才，不是一纸文书。”
我爸看不下他们的虚伪，站起身直接拉着姑姑和姑父往门外赶，“你们之前故意欺负书意的事我不计较了，以后别来我们家，我们撑不起你们这群阴魂不散的亲戚。”
姑姑死死扒着门不肯走，大声嚷嚷道，“哥，你这是人话吗？我可是你亲妹妹，你说不要就不要，爸妈要是知道了会气死的。”
我爸差点夹断了她手指，“爸妈被谁气死你心里清楚，要不是你赌博欠债招来打手，爸妈怎么会死？蒋淑芬，我对你仁至义尽，以后别再叫我哥。”
姑姑虽然知道理亏，却气势汹汹，“要断绝关系我无所谓，给我五十万，以后我们家再不和你们联系。”
我爸脸色黑得像锅盖，死死盯着她，当众重重甩上了门。
要不是她躲得快，手指都得断。
姑姑气急败坏，在门口骂骂咧咧，难听的话一个比一个尖刻。
我立刻给小区保安打电话，让他们把人架走了。
之后他们断断续续上门闹事，起初要五十万，后来又抬高到八十万。
他们嘴巴比狮子还厉害。
这种家事终究属于家庭纠纷，闹到派出所警察也只能调解，根本解决不了问题。
看到爸爸一脸烦躁，妈妈的眉头也紧皱着，我决心想办法彻底解决这个问题。
仔细思索之后，我打开电脑，在网上查找了些资料，随后写了个程序发到了姑姑的手机上。
过了半个月，我从爸爸口中得知，姑姑因网上借高利贷而被骗子盯上，利滚利短短半月已高达三十多万，他们本来拿出的钱只是为举办婚礼，也因此掏空了家中积蓄，加上车贷和房贷，根本无多余资金。
如今高利贷的催债者竟然上门威胁，家里东西全被砸毁，姑父的工作也被辞退，一家人连夜逃往外省躲避。
我默默点头，津津有味地吃着爸爸清晨钓来的鱼。
送给姑姑的小程序其实并非十全十美，只要她不贪图便宜，这一切本可以避免。
一年之后，我进入大学，参加了一个关于航天事业的实验科研团队，跟随团队走访了多个国家，眼界与知识储备都得到了极大丰富。
暑假回到家时，偶然听到爸爸提起姑姑一家，满是惋惜。
他们刚到外省不到两月，高利贷的人又找上了门。
这家人走投无路，只能将任月欢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暴发户做续弦，靠聘礼偿还了债务才算勉强解脱。
可是任月欢的生活远没有那么顺遂，这个暴发户是个性格暴躁且有家暴行为的人，前一个妻子就是被他打死的，尽管如此，他只花了点钱连牢狱之灾都未遭。
任月欢一年内流产四次，全部都是因被虐致的。
最后一次流产时伤势严重，不仅大量失血，子宫也被摘除。
生不出儿子后，暴发户当即退回，说要返还聘礼。
姑姑和姑父趁着任月欢还年轻，马上又找了个男士接手。
二嫁后依然没能有孩子，她只能沦为那个男人不光明的情妇。
某天我在朋友圈刷到她发的自拍，头发烫成成熟的大波浪，染成火红色，浓重的妆容和暴露的衣着尽显市侩与浮躁，昔日的学生气早已荡然无存。
我立刻屏蔽拉黑，从此不再有任何联系。
新学期开始，我背起行囊，向父母道别，继续踏上我坚持不懈的奋斗之路。
